曲江流饮与雁塔题名

　　□ 郑学富

　　唐朝科举考试发榜之后，有两项典礼让新科进士倍感荣耀，这便是曲江流饮和雁塔落款。据《新唐书·推举志》记载：“举人既及第……又有曲江会、落款席。”

　　曲江坐落西安市东南，为我国久负盛名的皇家园林，鼓起于秦汉，茂盛于隋唐，尤其是在唐朝，引终南山之水，扩大水面千亩，建有芙蓉园、杏园、紫云楼、汉武泉、青龙寺、大慈恩寺和大雁塔等许多景象，楼台亭阁连绵不停，是唐朝京城长安最为精致之所。曲江宴本是朝廷为安慰落第举子所设，而到了唐中宗时，改为赐新科进士曲江游宴。进士们纵情游乐，开怀畅饮，赋诗抒怀。他们将酒杯放在盘子上，让其在曲流之上随水漂转，转至谁跟前，谁就执杯一饮而尽，遂成一时盛事，故此名曰“曲江流饮”。

　　唐宣宗大中八年(公元854年)，在进士科放榜后的“曲江宴”上，来自山东的进士刘沧，因屡举进士不第，曾周游齐鲁、吴越、荆楚、巴蜀等地，遍访高人名士，丰厚自己的学识学识，及第时已是青丝苍苍，因而振奋异常，也很惹人注目。在如此风景的曲江宴上，刘沧感慨万千，一时文思泉涌，写下了科举史上有名的诗歌《及第后宴曲江》：“及第新春选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紫毫粉壁题仙籍，柳色箫声拂御楼。霁景露光亮远岸，晚空山翠坠芳州。归时不省花间醉，绮陌香车似水流。”描绘了进士及第后在曲江宴游庆典活动的盛况，以及有幸参与无比激动振奋的心境。

　　在曲江流饮中有一款樱桃宴颇负盛名。唐朝科举一般在春天发榜，此刻正是樱桃上市的时节，民间有用樱桃“荐新”的风俗。樱桃宴不只与时令相符，并且樱桃被称为“初春榜首果”，声称“百果榜首枝”，其佳兆正对应了金榜落款、名列前茅之涵义。

　　据五代学者王定保所著《唐摭言》记载，唐僖宗时，曾任宰相的刘邺被遣出京任淮南节度使。乾符四年(公元877年)，其次子刘覃考中进士，刘邺组织管家给刘覃一锭银子(50两)，供他与同榜进士凑钱聚饮之用。而刘覃仗着自家财大气粗，要单独承办樱桃宴，派人预购了数十石樱桃。此刻樱桃刚刚老练，即使是达官贵人也还没有吃到，而刘覃的宴席上却堆积如山，一起又辅以糖和乳酪，每人都享用到一杯，连随从人员都叨光吃到了樱桃。

　　在举行樱桃宴时，有一道主食必不可少，那便是“红绫饼餤”。“红绫饼餤”是一种宝贵的饼饵，以红绫裹之，为皇家御膳食物，在高标准的宴会上，皇帝才将此饼恩赐大臣。据宋人叶梦得《消暑录话》记载，唐昭宗光化三年(公元900年)，朝廷举行了一次科举考试，只要裴格等28名优异学子锋芒毕露，唐昭宗以为得到了贤达之士，所以在曲江设宴，并专门让宫殿御厨制作了28张红绫饼餤，恩赐给28名新科进士，而卢延让就名列其间。他对能获红绫饼餤之恩赐记忆犹新，晚年到前蜀做学士，蜀人很小看他，他作诗怼曰：“莫欺凋谢残牙齿，曾吃红绫饼餤来。”元代诗人马祖常曾作诗描绘进士吃红绫饼餤的情形：“红绫饼餤出宫闱，赐宴恩荣玉殿西。青丝词臣曾射策，榜名欣见武都泥。”

　　李肇《国史补》云：“既捷，列书其姓名于慈恩寺塔，谓之落款。”这便是闻名的“雁塔落款”，又称“慈恩落款”，是唐朝新科进士的又一荣誉典礼。大雁塔坐落西安市南郊的大慈恩寺内，又叫“慈恩寺塔”。唐永徽三年(公元652年)，玄奘为保存由天竺经丝绸之路带回长安的经卷佛像而掌管修建了大雁塔。唐代宗大历九年(公元774年)，张莒进士及第，他参与完曲江流饮后，与老友乘兴登上了大雁塔，极目远眺，长安美景尽收眼底，趾高气扬的他难掩振奋之情，挥毫在塔壁上题写了“新科进士张莒”六个大字。张莒此举竟引起轰动效应，新科进士纷繁仿效，自发地来到大雁塔落款，成为唐时风气。也有说起源于唐神龙年间。后来大慈恩寺的僧人们为了维护大雁塔，就在塔下修建了一座“落款阁”和一条“题诗廊”，专门用于新科进士落款赋诗，也因而留下了很多的落款美谈。新科进士参与完曲江宴会后，蜂拥而至慈恩寺落款阁，他们先各安闲一张方格纸上书写自己的姓名、原籍，并推举其间书法拔尖者，作文一篇以记此盛事。然后交与专职石匠，刻在大雁塔的石砖上。这些人中日后若有做到卿相者，还要将姓名改为朱笔书写。据《太平广记》记载，柳宗元和刘禹锡同一年考中进士，落款于慈恩塔上，是由谈元茂执笔书写的。其时都不计划把自己的姓名写在最显眼的当地，而写在押缝的板子上，游人一般也看不见，或许用不了多久板子也便损坏。其时柳宗元草拟名单，他暗暗酌量，以姓氏宗族的声望为摆放次序。

　　在雁塔落款者中，最有名的要数白居易了。唐德宗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28岁的白居易进士及第。这一年只录取了17名进士，白居易是最年青的一位。他与同榜进士曲江饮宴后，旅游大雁塔，按捺不住高兴的心境，写下了“慈恩塔下落款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诗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体现了他其时少年得志、神采飞扬的心境。

　　据《新唐书》记载，曾任宰相的李德裕是以门荫入仕，所以对进士很是讨厌，他上奏唐武宗：“国家设科取士，而附党背公，自为学生。自今一见有司而止，其期集、参谒、曲江落款皆罢。”

　　所以将大雁塔曾经落款的进士笔迹悉数刮去。直到宣宗大中元年(公元847年)，雁塔落款又康复如故。因为每科进士都要到雁塔落款，而慈恩寺的墙面究竟空间有限，不久，白墙便成“花墙”。唐末诗人徐夤《塔院小屋，四壁皆是卿相落款，因成四韵》诗云：“雁塔搀空映九衢，每看华宇每踟蹰。落款尽是台衡迹，满壁堪为宰辅图。鸾凤岂巢荆棘树，虬龙多蛰帝王都。谁知远客思归梦，夜夜无船自过湖。”

　　北宋神宗年间，一场大火毁掉了这些宝贵的题壁，大雁塔也失去了往日的风貌。明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咸宁县对大雁塔进行严重补葺，在保持了唐代塔体根本造型的基础上，表面完整地砌上了60厘米厚的包层，这便是现在看到的大雁塔。明清时期，长安虽已不是国都，但当地的文人学士追慕唐代雁塔落款的风雅之事，在每次乡试完毕后，考中的举人都要相携登塔，题诗留名。

　　至今，雁塔落款碑尚有200余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