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27年半，这起命案重审了

75岁的云南大理农人杨徐邱，有大约27年半的时刻是在看守所和监狱中度过的。

9月4日，他在大理州中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大理州中院”）接过判定书。法院宣判其杀人罪名不建立，强奸罪名建立。

31年前，因涉嫌成心杀人罪、强奸罪（分别为“村妇李某某被杀案”“村妇金某某被强奸案”），他被收审；9个多月后，他被判死刑，后通过上诉，被改判死缓。服刑期间，他回绝穿囚衣，还以无作案时刻和动机等为由坚持申述。

2017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作出再审决议书，以为原审判定确定杨徐邱成心杀人现实不清、根据不足，指令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云南省高院”）进行再审，之后杨徐邱脱离监狱，被关押至大理市看守所。2020年6月，云南省高院将此案发回大理州中院重审。通过屡次弛刑，同年12月，杨徐邱获释。

8月29日，大理州中院开庭重审杨徐邱成心杀人、强奸一案。此次庭审，距最高人民法院对该案作出再审决议书已曩昔近7年时刻。

杨徐邱告知《我国新闻周刊》，庭审从上午9时开端，一向持续到下午1时左右。公诉人宣布公诉定见时，以为他成心杀人罪根据不足，法院应据实裁判，但强奸罪名根据确凿，现实清晰。

“判定去掉了我的杀人罪名，但仍是保留了强奸罪名。我将持续上诉。”杨徐邱说。

现年75岁的杨徐邱曾被判处死刑。拍摄/本刊记者 周群峰

匿名信里的“杀人者”

杨徐邱生于1949年4月，是大理州永平县曲硐乡坡脚村人。因会做一点小生意，他说自己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就成了村里罕见的“万元户”。

1993年3月25日晚上，坡脚村村妇李某某（乳名“阿稳”）在家中遇害。尸检陈说称，阿稳先受锐器伤，后受钝器伤，伤及腰、胸及内脏，钝器伤起到加快逝世的效果。

永平县公安局建立专案组，对有违法违法前科的人员进行要点排查，但侦破迟迟无严重进展。

直到案发3个多月后的7月2日，专案组忽然接到一封署名为“坡角（脚）村的一个社员”的举报信。举报信称：“公安局同志，关于坡角（脚）村阿稳被杀一案，本村社员玉中有很大的嫌疑。”

“玉中”是杨徐邱的乳名。举报人这样解说置疑杨的理由：“阿稳被杀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去找阿稳的老公阿良帮助打我母亲的坟石，到场院时，听到屋子里有一个不是阿良的男人，在恶狠狠地说话。我细听这声响，便是本村的玉中。”

举报人还称，他听到玉中对阿稳说：“为什么你前几次都赞同（跟我产生关系），这回不可？再不听话，当心我拾掇你。”举报者还自称，由于他无意间听到这种男女关系的作业，感觉不好，所以悄然走开了。

他还称忧虑“玉中认得（我）后，他不会饶我的。我还有老娘、媳妇、娃娃要养”。举报人期望办案人员“赶快查清，为阿稳报仇，为阿良和他们全家出气”。

举报人还提及了一件事：“玉中是一个色鬼，又木（没）有良知，几年前，他还强奸了本村的金某某。由于他奸刁，所以金告不倒他。”

收到举报信后，专案组以为杨徐邱有严重作案嫌疑，次日便对其施行抓捕。

被抓后，杨徐邱被带到曲硐乡派出所承受审问。永平警方的侦破陈说说到，杨徐邱归案后，在突审时对李某某被害一事避而不谈，该局根据把握的状况，以及在审问中杨徐邱呈现的反常状况，制定出卓有成效的审问方案。通过2个多小时的斗智斗勇，在该局的攻势下，杨徐邱不得不垂头认罪，告知了杀死李某某的悉数违法现实，此案一举破获。

杨徐邱后来说，他的有罪供述，都是根据办案人员的问话，被逼假造出来的，“我说杀人用的时刻是10分钟，公安说时刻不行，我就改口说是半个小时”。

杨徐邱称，他刚被抓走时，在派出所，办案人员还把从他家找到的一把杀猪刀丢在他周围，问他是不是用这把刀杀的人，他被逼承认了。在派出所住了两个晚上后，他被送进了永平县看守所。在看守所，办案人员又让他改口承认是用匕首作的案。

曾担任杨徐邱辩解人的律师范晓媛称，檀卷资料显现，杨徐邱对作案凶器的供述并不共同，其最早供述是“自家打制的杀猪刀”，后又说是“铜壳的匕首”，及“钢板锄”或“铁板锄”。

杨徐邱称，阿稳遇害的当晚，他在家忙着修拖拉机，一向没有出门，其妻子、儿子和女儿也均在家。当晚，还有一个叫赵王义的篾匠在他家过夜过夜。“赵王义能够证明我在家未出门，不存在作案时刻。”

不过，《我国新闻周刊》注意到，1993年7月5日，赵王义在问询笔录中陈说：“杨徐邱吃完晚饭后，曾出去了一个来小时。”

因赵王义早在2012年10月就逝世，相关景象已无法向当事人求证核实。

大理州人民检察院。拍摄/本刊记者 周群峰

从“罪犯”变回“被告人”

1994年，大理州中院开庭审理此案，该院以为，杨徐邱杀死李某某，卷内有报案记载、匿名信、现场勘查笔录、尸身查验笔录等根据证明，被告人归案后所供述的违法现实、情节等与在案的其他根据相吻合。

法院还以为，1986年杨徐邱强奸金某某，卷内有被害人金某某的陈说、提取根据等笔录、辨认笔录、证人证言、刑事科学技术鉴定及活体体检相片等根据证明，被告人杨徐邱供述强奸金某某的违法现实、情节等与在案根据彼此印证。

同年4月28日，大理州中院作出原一审判定：被告人杨徐邱犯成心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决议履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杨徐邱不服判定、提起上诉。杨徐邱其时的辩解人周平指出，确定杨徐邱犯成心杀人罪“缺少直接根据、缺少科学根据”；指控其强奸金某某，则是在两边邻里纠纷打架斗殴时揭发的，仅是“置疑有此事或许通奸”。

同年6月10日，云南省高院做出二审判定。该院审理以为，原审法院确定现实清楚，科罪精确，审判程序合法，但鉴于本案具体状况，原判量刑侧重。据此，依法判定吊销大理州中院的一审判定，杨徐邱犯成心杀人罪、强奸罪，决议履行死刑，延期二年履行。

值得注意的是，在该判定书中，仅仅抽象地说到“鉴于本案具体状况”，未予以具体阐明。被改判死缓后，杨徐邱依然不服判定，提出申述。

1998年11月11日，云南省高院驳回了杨徐邱的申述。杨徐邱又以“证明案子现实的首要根据之间存在对立”“不具有作案时刻”等为由，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述。

2017年12月19日，最高人民法院作出再审决议书，以为原审判定确定杨徐邱成心杀人现实不清、根据不足，指令云南省高院对本案进行再审。尔后，正在监狱服刑的杨徐邱，被关押至大理市看守所。他也从一名服刑了20多年的罪犯，再次变成被告人。

云南省高院并未直接开庭审理此案，而是于2020年6月1日作出刑事裁定书，将此案发回原一审法院大理州中院重审。当年12月9日，通过屡次弛刑，杨徐邱服刑结束，被开释。至此，他在看守所和监狱的时刻，总计约有27年半。

结束刑期的杨徐邱，因仍是被告人身份，在其获释的同日，大理州中院对其下发了监视居住决议书，其被监视居住的场所为永平县县城的一处公租房内。直到2022年6月8日，大理州中院作出免除监视居住决议。

75岁的杨徐邱拄着拐杖从法院走出。受访者供图

失踪的“作案工具”

云南省高院将杨徐邱案发回大理州中院重审后，大理方面屡次展开杨徐邱案的弥补侦查作业。大理州检察院、永平县检察院、永平县公安局等相关人员，屡次查找该案凶器去向和匿名举报信来历、造访案发现场、对杨徐邱做讯问笔录、对当年办案人员做了问询笔录等。

不过，作为重要的根据，“村妇李某某被杀案”的作案工具（匕首、锄头），迟迟未能查到。

在案子资料中记载，永平县公安局曾表明，两把匕首留在了永平县检察院。2020年11月，永平县检察院回函永平县公安局时称：“我院仔细查找了杨徐邱案作案工具（两把匕首），经清点我院保存于涉案资产保管室的涉案资产、档案室存留的物品，未发现杨徐邱案的作案工具。”

这份回函还泄漏，该院问询其时该案检查批准逮捕、检查起诉报送环节的承办人员，已无法回想起处理该案时作案工具的移送、保存、处理等状况，问询1993年以来的历任公诉科科长，也均无法回想清楚该案作案工具的移送、处理等状况，该院未能找到杨徐邱案作案工具。

2020年12月，永平县公安局就《大理州人民检察院调取根据资料通知书》作出状况阐明：“作案工具锄头一把的问题，我局在对本局根据保管室屡次查找的一起，还组织专人到省、州公安机关查找，现在未能查找到。我局将持续展开对该案作案工具的查找作业，如查找到后当即送检。”

在作案工具未能找到的一起，一些弥补侦查成果还显现，该案中杨徐邱的供述与尸检陈说等存在对立。

2020年11月，永平县公安局做的相关陈说显现，杨徐邱当年的供述与尸检陈说、现勘笔录等存在不能彻底印证乃至不能印证的景象。

例如，杨徐邱供述，李某某在抵挡的时分，他向李某某的左面背部和肋部连捅了三刀。而尸检陈说记载“死者背部共有两个创伤，左肩胛部一个，左腰部一个”，尸身背部创伤数与供述刀数不彻底印证。

杨徐邱还供述，他冲曩昔向李某某的胸部和肚子杀了3刀。而尸检陈说记载“死者左胸部有两个创伤”，尸身胸部创伤数与供述刀数不彻底印证。

相关陈说还显现，杨徐邱供述李某某“穿一件赤色圆领针织内衣”与尸检相片死者“白底起花内衣”在色彩上不相符。

《我国新闻周刊》了解到，大理州检察院一位检察官曾表明，云南省高院将此案发回大理州中院重审后，大理方面做了许多根据弥补作业。

大理州检察院对当年参加审问过杨徐邱的永平警方办案人员做过问询笔录。他们均表明对杨徐邱的审问合法合规，结构一名办案人员着重，他们对杨徐邱的讯问笔录做过核对，笔录很完好，讯问笔录未被涂抹。

这名检察官自己还曾屡次前往坡脚村造访，屡次去被害人李某某老公张兴良（阿良）家造访，对该案进一步核实。

为了承认当年的匿名举报信书写者是谁，永平县公安局托付大理州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把从头搜集到的坡脚村四十余人的笔迹资料送检，得到的答复均为样本与匿名信笔迹不共同。

上述检察官坦言：“有些根据在案发后3个月内都没搜集到，现在时隔30年左右再搜集，难度的确很大。”

9月4日，杨徐邱展现其拿到的本案再审一审《刑事判定书》。

成心杀人罪“现实不清，根据不足”

从2020年12月杨徐邱服刑结束获释后，在等候重审的几年间，他在小儿子邱云波的陪护下，屡次从永平县前往大理，到州中院和州检察院问询开庭时刻。

承办该案的法官和检察官均向他表明，作为该案的办案主体，无论是大理州中院，仍是州检察院，都想活跃推动这个案子，没有成心延迟开庭。但该案归于严重疑问杂乱案子，要展开很多弥补侦查等作业。

李某某的老公张兴良也十分重视该案。他告知《我国新闻周刊》，他家和杨徐邱一家没有什么过节，也从没有传闻李某某与杨徐邱有不正当关系。“我只期望该案重审后，有一个公平的判定，假如杀人者不是玉中，警方就要赶快抓到真凶。”

通过绵长的等候，2024年9月4日，大理州中院对杨徐邱案进行宣判。

在该案成心杀人罪部分，法院再检查明，杨徐邱作案机遇不契合常理。根据其供述，案发当晚，他去找李某某，路过某小卖部时见到了张兴良在该处闲玩，在张兴良随时或许回来家中的状况下，杨徐邱还强行要在李某某家与之产生性关系，遭到回绝后将李杀戮，其作案机遇挑选不契合常理。

大理州中院还确定，杨案的“匿名信”内容真实性、可靠性存疑。匿名信非案发后第一时刻获得，来历、动机不明。匿名信书写人员至今未能查明，该根据仅为头绪而不能证明杨徐邱作案。

该院以为，原公诉机关指控原审被告人杨徐邱犯成心杀人罪的根据，除了杨徐邱的有罪供述外，没有其他直接根据证明其作案，其有罪供述与公安机关现场勘查状况、尸检状况多有不符，且无合理性阐明；原指控确定的作案工具不能承认与杨徐邱的关联性；在案直接根据也不能构成根据锁链。法院确定杨徐邱犯成心杀人罪的现实不清，根据不足。

不过，法院还表明，原公诉机关指控杨徐邱强奸金某某的现实清楚，根据的确、充沛，指控罪名建立。判定杨徐邱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已履行结束）。

现实上，在8月27日开庭时，公诉人就着重，杨徐邱在“金某某被强奸案”中，根据确凿，现实清晰。为此，杨徐邱的辩解人和公诉方要点就该案的强奸罪部分进行了争辩。

判定书说到，无杨徐邱强奸金某某的生物痕迹性根据，“本案追诉时刻隔案发已久，已不具有生物痕迹性根据搜集的条件，且根据在案根据足以确定杨徐邱强奸现实建立”。

案子有一个客观性根据，是金某某右胸部的一处显着瘢痕。依照证言，是杨徐邱在强奸金某某过程中持刀捅刺的，作案工具木柄尖刀当年已作提取并经杨徐邱辨认、承认。

北京观韬中茂（南京）律师事务所律师仲若辛以为，金某某右胸部的瘢痕是强奸罪案中的仅有客观根据，但其可由多种原因构成，要结合其他根据，扫除合理置疑才干作为定案根据之一。

某高校一位受访的刑法学者指出，被告人杨徐邱曾企图强奸儿媳，此事尽管与本案没有直接关系，但性质恶劣，在审理此案时，或许会影响法官的自由心证。

法院终究以为，对强奸违法追诉时刻隔案发近七年，相关当事人所作陈说、证人所作证言，就案发切当时刻的表述不彻底共同，契合常情常理。杨徐邱供述的强奸次数与金某某陈说不共同问题，不影响本案确定。

记者：周群峰

修改：徐天

责任修改：胡淑丽_MN7479